證券時報記者 羅曼

    又見城投違約！

    投資人楊斌萬萬沒想到的是，作為一家省級城投，天津市政建設開發有限責任公司于2019年1月發行的一款債權融資計劃（俗稱“定融產品”）出現實質性違約，然而逾期未兌付資金規模僅約400萬元左右。

    另據證券時報記者獲悉，天津市政開發還使用一種灰色融資渠道，即借道金交所備案，發行產品募資。這款債權融資產品通過一家名為央地協同金融資產交易中心公司（簡稱“央地協同金交所”）的平臺備案登記，委托海安蘇信投資咨詢有限公司作為受托管理人并向投資者出售。

    詫異的是，央地協同金交所并未取得相關業務許可，不具備開展金融資產交易及相關業務資質。其持股35%的第二大股東山東省華眾財富管理有限公司的控股股東，還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被立案偵查。

    兌付違約

    投資人楊斌告訴記者，其于2019年4月份購買了一款名為“天津市政開發債權融資計劃”的定融產品，封閉期2年，每半年付息一次，到期支付本金及剩余未支付利息。如今2年期已到，卻在今年3月被提前通知，因融資方資金周轉困難，需要延期兌付。

    記者獲得的相關材料顯示，天津市政開發為該定融產品的發行方，備案總規模為3億元，其中0.5億元為一年期，2.5億元為兩年期，備案平臺為央地協同金交所，受托管理人為海安蘇信投資咨詢有限公司，資金用于補充公司流動資金。該產品起投金額20萬元，年化利率在8.8%~9.8%之間。

    據了解，該產品一年期部分已于一年前完成兌付，兩年期部分于今年3月份陸續啟動兌付，但目前仍有400余萬元未完成兌付，構成事實性違約。其中，包括楊斌投資的180萬元本金及其叔叔投資的100萬元本金。

    公開資料顯示，天津市政開發成立于1983年，主營業務為：房地產開發及商品房銷售、市政土木工程建設、建筑工程技術咨詢、自有房屋出租業務等。天津市政建設集團有限公司是其唯一股東，實際控制人為天津市國資委，是天津市所屬的省級城投平臺之一。

    “我從3月份知道兌付不了后，就一直跟融資方還有受托管理人溝通解決。我之所以購買這款產品，就是看到公司是天津市國資委背景，而且我們的投資款是打到融資方的賬戶，形成直接的債權債務關系。怎么也沒想到，一家省級城投還能因為剩余400萬兌付不了。”楊斌稱。

    另一位浙江的投資人徐先生告訴記者，“融資方現在給出的解決方案就是延期一年，但是絲毫未提逾期罰息。根據《認購協議》，若公司未能按期償還本息，應按照應付未付金額的每日千分之一的標準向投資人支付違約利息。所以我們不接受毫無代價的延期一年支付。”

    隨后記者致電天津市政開發臧姓財務總監詢問產品逾期一事，但其拒絕接受采訪，讓記者直接向投資人求證。

    這并不是天津市政開發的首次非標融資違約。

    此前的2018年4月，中電投先融（上海）資產管理有限公司發布公告稱，其所管理的兩只資管計劃出現延期兌付，產品總金額為5億元。融資人為天津市政開發，擔保方為天津市政建設集團。不過，該筆債務在延期后2個月內予以了兌付，但卻給市場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據一位債券圈的業內人士稱，近年來，天津區域的部分城投公司已成為金融機構的禁區，通過公開債券市場很難融資，只能走非標融資渠道，發行定融產品。

    違規融資

    此次天津市政開發發行的定融產品，不僅逾期，而且涉嫌違規。

    2018年3月底，財政部印發了《關于規范金融企業對地方政府和國有企業投融資行為有關問題的通知》（財金〔2018〕23號）（簡稱23號文），進一步規范金融企業與地方政府和地方國企的投融資行為，遏制地方政府違法違規舉債。

    在國家持續壓縮地方政府融資平臺舉債的背景下，地方融資平臺卻用盡各種辦法開拓融資渠道，地方性金交所即是其中之一。天津市政開發所發行該定融產品，即是在央地協同金交所掛牌。

    天眼查顯示，央地協同金交所成立于2018年8月28日，注冊地為山東省濟南市歷下區，注冊資本5000萬元，實繳資本3250萬元。

    央地協同金交所登記的經營范圍為：金融資產交易服務及相關的咨詢、財務顧問服務。但實際上，該公司并未獲得山東省地方金融局的批文，無合法的業務資質。

    2021年3月22日，山東省金融局公布了該省內第一批涉嫌違規交易場所的“黑名單”，其中央地協同金交所赫然在列。

    其實，早在2019年4月3日，濟南市金融局即專門發布聲明稱，央地協同公司于2018年8月28日完成工商注冊，但未按照《山東省交易場所監督管理辦法》有關規定取得省地方金融監管局的相關業務許可，不具備開展金融資產交易及相關業務的資質，屬非法經營。并同時鄭重提醒廣大投資者注意防范投資風險。

    值得一提的是，央地協同金交所兩大股東分別是中企大象金融信息服務有限公司（持股65%）和華眾財富（持股35%）。然而，華眾財富控股股東山東省經科發展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于2019年2月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被警方立案偵查，而山東經科發展正是通過旗下“華眾財富”、“華眾金服”平臺開展相關業務。

    作為省級城投平臺，天津市政開發為何選擇一家沒有資質且有污點的金交所備案？

    天津市政開發財務總監向投資人表示，當時在產品備案時，央地協同是有備案資質的。但這種說法顯然與事實不符，按照濟南市金融局的聲明，央地協同金交所從注冊成立開始就并未拿到相關業務資質。

    “在融資類額度緊張，信托‘非標’壓降的背景下，地方城投平臺會選擇在央地協同金交所掛牌，但連平臺資質都未審核，只能說明融資方太缺錢了。城投公司通過金交所掛牌定融，相比其他方式融資，流程相對簡單，操作快，即使成本較高，年化利率在8%~11%左右，但依然受到城投公司歡迎。”上述債券圈業內人士稱。

    “空”無的房產抵押

    除了涉嫌違規融資，天津市政開發為順利融資，向投資者承諾的擔保措施也未盡落實。

    為了保障資金安全，該產品設立了多重風控措施：融資方股東天津市政建設集團及關聯方天津濱海發展投資控股有限公司，為本息償還提供連帶擔保責任；融資人將對子公司天津市政濱新置業有限公司的3.61億元應收賬款質押給管理人；融資人將其子公司開發的兩處住宅樓盤——月汐苑、嘉谷華庭，總價值2.43億元的房產抵押給管理人。

    在一份給投資人的承諾函中，融資方以及其子公司承諾，將積極配合受托管理人海安蘇信辦理抵押，并承諾該等房產不用作他用。此外，在此款定融產品開展六個月后，若取得海安蘇信同意，可銷售上述抵押房產，銷售回款優先用于償還投資者本金及利息，不挪作他用。

    蹊蹺的是，投資人在逾期未兌付的情況下主張處置上述兩處住宅樓盤的時候，被告知這兩處樓盤當時并沒有辦理抵押登記手續，也即，投資人無法處置這兩處房產。

    受托管理人海安蘇信負責人許彬彬向記者解釋，“沒有辦理抵押手續主要跟天津市的政策有關，當時融資方的財務總監還有具體經辦人員去房管部門辦理房屋他項權證（即抵押登記），但他們給出的答復是（抵押權人）必須要有金融牌照，從事金融業務才能辦理他項權證。如果因為外界因素干擾沒有辦理他項權證，抵押合同同樣有效。”

    中倫文德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滕云接受證券時報記者采訪時說：“抵押登記沒有辦理的話，則抵押權沒有設立。”他進一步說，如果辦理了房產抵押登記，則未經抵押權人同意，抵押方無法自主處置房產，也無法自主隨意地將房產用于銷售；假如出現債務逾期，抵押權人可以啟動法律程序處置房產，且對處置房產的款項有優先權；但如果沒有辦理抵押登記的話，對房產處置所得款項就失去了優先權。

    楊斌向記者表示，“為何無法辦理房產抵押證的情況沒有及時告知我們，甚至依然以這兩處住宅樓盤抵押作為增信措施，這是否涉嫌欺詐？另外，當時提供擔保的抵押物到底去了哪里，如果房子已經賣了，錢又去了哪里？”

    而作為第一擔保人天津市政建設集團以及第二擔保人天津濱海發展控股子公司，均已被列為失信人，涉及諸多借款糾紛。

    2021年3月29日，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了一份關于中信銀行天津分行、天津市松江生態產業有限公司金融借款合同糾紛執行裁定書。根據裁定書內容顯示，在執行過程中，全國法院網絡執行查控系統對被執行人天津市松江生態產業公司、天津市政建設集團、天津濱海發展投資控股公司名下的銀行存款、證券、互聯網銀行、工商、車輛、不動產進行查詢，未發現被執行人名下有其他可供執行的財產。

    從裁定書來看，擔保方天津市政建設集團以及天津濱海發展投資控股公司都處于緊張的財務壓力中。

    債務承壓

    作為天津市政開發的股東，天津市政建設集團同時也是此定融的第一擔保人，由天津市國資委100%控股，如此背景顯赫的地方國資平臺卻因400萬元債務逾期出現實質性違約，令人唏噓。

    事實上，天津市政建設集團資金鏈問題早有端倪。

    天津市政建設集團財務報表顯示，公司常年在虧損邊緣掙扎，自2014年至2018年6月30日，公司凈利潤累計虧損8.76億元，經營活動現金流多年為負。

    負債方面，截至2018年中報，天津市政建設集團總負債663億元，其中流動負債合計328億元，非流動負債合計335億元，短期借款59.39億元，一年內到期的非流動負債合計高達159億元，長期借款234億元，其資產負債率近5年來均在90%以上，側面反映出其沉重的債務包袱。

    鵬元資信在2017年的評估報告中就表示，該公司土地出讓收入波動性很大，營業收入及毛利率明顯下降，公司房地產銷售收入受限購政策影響存在不確定性，部分項目存在銷售壓力，資產流動性較弱，存在較大的資金支出壓力，資產負債率很高，償債壓力較大，較高的財務費用嚴重侵蝕了公司利潤等因素，對公司債券信用評級維持為AA，評級展望維持負面。